直面“潘多拉魔盒”
迎博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刘颖颜
我有一个硬盘，收藏着临终关怀几年来的案例和照片，我把它称之为“潘多拉魔盒”，锁在抽屉里，很久不敢轻易打开。今天直面“潘多拉魔盒”，使魔盒里唯一美好的希望从心底升起，深层次思考临终关怀的职业价值与生命存在的意义。
在生命关怀与死亡同行的日子里，每一个生命的离世都演绎着人间世的不同人生故事。那些饱受疾病折磨的痛苦面容；对死亡恐惧到极点的吼叫；多年心愿未了的纠结磁场；对今生今世种种不舍的欲望眼神；时常感同身受的刺激着我的神经，震撼着我的心灵，让我无言以对，曾经陷入对生命绝望的深谷，对疾病、痛苦的无奈和死亡的焦虑-----。
2014年的小年夜，从舒缓病房里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叫：“我马上就要死了，快救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的爆发了。
小季，39岁，慢性白血病，我们舒缓病房最年轻的临终病人
当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面临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拉锯再次强烈地迸发，这些天他一直嚷着要输液，要输血。我们快速地赶到他床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安抚着他的情绪。住院期间对他的关心和照护，使他对我非常信任和依赖。
大多数临终病人和家属都是经历了漫长的寻医问药之路，选择舒缓病房对他们来说可能意味着走投无路了，当他们带着痛苦不堪的躯体、满脸疲惫来到你面前时，你给予他们一个温馨的笑脸、一句温暖的话语、一个轻轻的握手，都会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感受到家人的温暖。
看着小季佝偻着瘦小的身躯；脸色暗黄浮肿，飘忽空洞的眼神中透着一种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入院时他的生存期评估，预计活不过一个月。
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奈，如同一把大钳紧紧地钳住我的整个身心。此时任何语言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感受着他的痛苦，我深深呼吸悄悄地调整了情绪，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帮他盖好了被子，把床头稍稍摇起来，拿起桌上的水杯喂他喝水，现在他连拿杯子手都要抖，用吸管吸一口水都觉得累。
慢慢地他的情绪稳定了。“小季，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愿望我们可以帮你吗”？
沉默了片刻，他悄悄地告诉我，他最大的愿望是过了年三十和初一再死，只要过了这二天以后怎么样都可以了，为的是不要让他父母每年过年的时候伤心”。
小季的父亲曾经满怀愧疚地告诉我，他们在外地工作，把年幼的小季交给了上海的奶奶。从小缺少父母的呵护和教育，加之身边的不良环境及交友不慎，小季渐渐变成了一个浪子，为了还赌债，甚至变卖家人的财物，所有的亲戚朋友像躲瘟疫一样防着他，随后的不顺和遭遇更是造成了他对父母的怨恨和伤害，直到有一天身体不适查出了白血病。
小季对自己的病情非常了解，入院时就做好了准备。他把新衣服穿好了，随时都准备好了。他说，他不愿意死后别人摆弄他的身体。
那是一件薄薄的黑色羽绒服，一条黑色运动裤，还有床底下的一双运动鞋。
等待死亡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生命已走到了尽头，只剩下二天时间成了一生最后的奢求，不知在那一分、那一秒死神从天而降；无法预知的恐惧，躯体不断变化的折磨，以及内心的孤独与煎熬，常常令人丧失尊严，也许不是病死而是吓死，一切不得而知。
我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不让他带着遗憾离去！
于是我和他约定，年初二我一定会来看你！你一定要活着！这是一个生与死的约定，信念很重要。
大年初二气温特别的高，院子里的花儿已经盛开，一切都在春意盎然的勃发。
看见我，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告诉我他在等我。
我把带来的水果削成一片片，插上牙签送到他嘴里，就这样无声的，缓慢的一片一片送到他嘴里，生怕他吃的累，这时的他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张开嘴巴咀嚼一下，连吞咽都是困难的了。
就这样静静的陪伴，突然他转过头去，在那一瞬间我发现有一滴泪珠挂在他的眼尾下。
原本希望只要活二天，最终小季活到正月十五安然离世。
他最后的愿望是树葬，把自己埋在一棵树下，最好是不曾有人记得他来过这世上。
也许这就是他对父母最好的回报了。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特鲁多医生的墓铭志诠释了临终关怀的内涵，帮助与安慰是一种人性的传递，特别是面对临终病人的恐惧、孤独、无助时裸露出人性的慈悲和情怀，我们就是在传递这样的人性温暖。走在生命关怀的路上，同样也是自我回归的路上。我会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