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老龄化社会破局需考虑长期护理保险。近日一篇题为《上海85岁夫妻手拉手拉开煤气点火自杀》的文章引发社会关注，老年人的境遇再次触动人们的神经。中国的老龄化突如其来，而且将成为超级老龄社会，如何老有所依，成为了一大社会课题。
据国家统计局《2014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4年中国13.67亿人口中，60岁及以上的老人2.12亿人，占总人口比例为15.5%。研究预计，到今年年底，60岁及以上的老人有2.2亿，占总人口比例的16%。
国际上通常看法是，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0岁以上老年人口占到总人口的10%，就意味着这个国家或地区处于老龄化社会。按这个标准看，中国已经进入老龄化的门槛，并处于老龄化逐步加深的阶段。
另外，国际上，人口老龄化的进程按程度划分：65岁以上人口达到14%为深度老龄化;达到20%为超级老龄化。中国65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重2000年为7.1%，2010年为8.9%，2014年为10.1%。
据世界卫生组织预测，到2035年，中国将成为超级老龄化社会;到2050年，将有35%的人口超过60岁，成为世界上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发达国家老龄化进程长达几十年到一百年，比如法国115年，美国60年，德国40年，日本24年，而中国却仅用了18年时间。
原本老龄化是人口发展的正常阶段，只要在制度、设施上更上配套，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中国老龄化来得太突然，同时现代社会普遍以“小家庭”为核心，又使得老人独居现象突出。
今年5月，国家卫计委发布《中国家庭发展报告2015》，空巢老人占老年人总数的一半，独居老人占到近10%。制度、设施尚未跟上迅猛而来的老龄化，加之空巢老人数量众多，中国老龄化问题便异常严峻。
首要创新：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
中国人民大学老年学研究所所长杜鹏教授说，应对严峻的老龄化，如“十三五”规划建议提出的，必须把发展基点放在创新上，首要的就是制度创新，建立长期护理保险。
一般来说，老年人退休后的支出，主要包括衣食住行消费支出、生活照料服务支出两大方面。对于许多老年人来说，由于身体不便，生活照料服务支出是不可避免的。
但目前国内离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因为替代率偏低(注：养老金替代率是指劳动者退休时的养老金领取水平与退休前工资收入水平之间的比率)，不到40%，只能支付老人们的衣食住行消费支出。
如果再从有限的养老金里面拿出一部分，去支付昂贵的生活照料服务支出，生活就显得困难，构成压力。在大幅度提高国内养老金替代率十分不现实的情况下，只能从完善保险政策上做些考虑。
据估算，不能自理老年人口在2014年突破600万人，2029年左右突破1000万人，2041年突破1500万人，2050年达到1876万人左右。不能自理老年人口的快速增长也意味着我国长期护理需求的快速增长。
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林宝说，在传统的由家庭成员承担老人护理责任难以为继的情况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作为一种专为解决老年人长期护理问题、满足其长期护理需求而做的制度性设计，将成为应对人口老龄化的积极有效措施。
具体来说，长期护理保险是指为那些因年老、疾病或伤残而丧失日常生活自理能力，从而需要长期照护的人提供护理费用或护理服务的保险。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已经成为一些国家和地区应对人口老龄化的重要措施。目前，荷兰、德国、以色列、日本、韩国等已经建立了不同形式的社会长期护理保险制度。
我国在2012年最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护法》中第30条指出，国家逐步开展长期护理保障工作，保障老年人的护理需求。对生活长期不能自理、经济困难的老年人，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应当根据其失能程度等情况给予护理补贴。
在杜鹏看来，这正是发展长期护理的有利条件，另外，我国目前已经有七亿多人在使用社保卡，而且还在逐步推广，这也为长期护理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山东青岛、东营等地已开始了社会保险性质的长期医疗护理保险制度试点，一些人寿保险公司也纷纷推出了长期护理保险的商业险种。但总体而言，当前我国的长期护理保险仍然处于起步阶段。
操作路径：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
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中涉及几个关键问题：谁参与?钱从何来?如何确定受益人?提供哪些保障?根据医疗保险覆盖范围确定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的覆盖面是国际上的普遍做法。杜鹏说，日本要求40岁以上的各类医疗保险参保人必须同时参加护理保险，而韩国则是要求20岁以上的国民医疗保险参保人。
林宝认为，中国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应以各类医保参保人群作为其覆盖人群，将大部分在职人员和全部老年人纳入参保范围。在具体参保年龄上，可以将参保范围界定为一定年龄以上的各类医疗保险参保人。缴费年龄不宜过高，否则将导致缴费率过高。
因此，参考国际经验，可以考虑对在职者采取16周岁或20周岁以上的年龄规定，对无业人员则参保年龄可适当提高，同时对低收入群体的缴费进行财政补贴。
据林宝介绍，政府补贴、保险缴费和使用者负担共同成为护理保险制度的筹资来源，是其他国家在实施长期护理保险制度时的通常做法。德国政府补贴在33.3%以上，日本约为45%，韩国约为20%。使用者负担一般不超过20%。
中国目前的社会保险制度本身就是由财政补贴、保险缴费和个人负担等多个来源构成。林宝认为，中国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也应该建立政府补贴、保险缴费和使用者负担三合一的筹资机制。
考虑到长期护理保险的社会保险性质，保险缴费应该成为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的主要资金来源，可由雇主缴费和个人缴费共同承担。参考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做法，有单位就业人员缴费率可略高，灵活就业人员和无业人员的缴费率可适当降低，退休人员缴费可以由养老保险基金承担一部分。
所有实施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的国家均建立了相应的需求分级和评估制度，中国人民大学人口学系博士出和晓子说，中国在创立护理保险制度的初期阶段，其护理需求涵盖范围应采用结合韩国和日本制度的折中型方式。主要以韩国的制度为参考，同时针对轻度护理需求人群，可以采取日本2005年提出的护理预防给付服务形式。
至于给付方式，林宝说，主要有实物支付、现金支付和混合支付。实物支付是指直接为受益人提供护理服务，现金支付是指为受益人支付现金，混合支付是提供服务和支付现金相结合。中国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应该实施实物支付、现金支付和混合支付相结合的方式。
实物支付可以结合中国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的养老服务体系特点，将其分为居家服务、社区服务和机构服务三类。
同时，鼓励非正式的家庭护理服务，对这类服务可以采用现金支付。对于既使用正式护理服务又使用非正式护理服务的，可采用混合支付。
总的来说，以各类医疗保险参保人群作为其覆盖人群，将大部分在职人员和全部老年人纳入参保范围;建立政府补贴、保险缴费和使用者负担三源合一的筹资机制;建立全国统一的护理需求分级和评估制度;实施实物支付、现金支付和混合支付相结合的保险给付。
时不我待!“十三五”时期是合适时机
出和晓子认为，从老龄化程度来看，中国目前已经到了应该构建护理保险制度的准备阶段;从人均GDP来看，未来中国沿海地区将逐步达到创立护理保险制度所应有的经济水平;从养老观念上来看，目前中国也发生了从依靠子女养老向依靠社会保障制度养老的观念转变。从其他国家的建立时机来看，除日本外，大多是在65岁及以上人口比例在9%-15%、人均GDP在1万-2万美元之时。
根据中国人口和经济发展趋势，“十三五”期间中国人口老龄化程度和经济发展水平刚好处于这一区间，可以考虑在“十三五”期间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
但林宝指出，要实施好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必须进行一系列配套的建设。一是进行养老护理机构的分级与分类。首先，对现有的养老机构功能进行调整，推动实现“医养结合”，向护理型养老机构转变;其次，建立一批专业性的护理机构，让不同的养老机构具备提供不同等级的护理服务能力，实现服务专业化和层次性。
二是制定护理服务标准。护理服务标准包括服务提供标准和服务费用标准。服务提供标准是指对不同等级的服务给付确定相应的时间标准、内容标准和水平标准。服务费用标准是指单位时间内使用某一内容、某一水平服务应支付的服务费用。
通过将护理服务标准化，保险受益人可根据评估结果事先了解自己可得到怎样的服务，而服务提供者则可事先了解自己应该提供怎样的服务，以及提供该服务可得到怎样的报酬。
三是制定护理产品目录。长期护理保险服务给付还应包括一些护理产品的使用。在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的实施过程中，应该通过制定护理产品目录的形式，明确服务包含哪些护理用品，每类用品允许使用哪些品牌的产品，价格几何、费用如何分担等。
从政府层面来看，杜鹏说，改革还需要在各个部门之间建立新的工作机制。民政部门负责养老服务，但这个养老服务多数情况下需要和医疗服务结合，而医疗又有自己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这时很难将养老服务结合进去。比如老年痴呆的老人，是放在卫生服务中心还是养老服务中心?
同时，做好养老服务工作还需要社会工作者、心理工作者、康复专业人员的参与。因此，需要一定的编制按照不同的专业需求组建一个全新的团队。这需要劳动部门、相应的社会保障和保险部门的配合，所以必须打通这些部门之间的分隔，整合照料的资源，实现长期的护理。
日本、韩国的养老服务管理职能都集中在卫生部门。日本的卫生部门下设老健局，负责老年服务;韩国的卫生福利部有人口局、卫生局、福利局和劳动局。围绕养老的长期照顾服务韩国就比较好协调，几个局之间进行沟通就可以。
而我国相关养老服务的职能部门涉及的比较多，杜鹏说，要往前走，创新发展长期护理保险制度，十三五深化改革的时期是合适的时机，我们必须进行政府管理体制的改革，建立一个有效的部门间协调机制。